我原想等我妈走后,就要苇苇原原本本把一切都说出来,可我妈真走了,我却什么也问不出来了,我是个软弱的人,我怕去面对。
又熬了三天。我和苇苇之间话很少,我们都在小心逃避着。有时候孩子哭了,我不吭声,苇苇也不动。保姆立即过去搂起来递给苇苇,说,宝宝饿了,要喂奶了。苇苇机械地给孩子喂奶,但有时候喂着喂着,眼泪就叭哒叭哒滴在孩子的小脸上。
第四天晚上,苇苇终于主动开口。她关了灯,沉默一下说,你还不问吗?我说,没啥好问的,木已成舟。她说,不,我一定要告诉你,我不说,死不瞑目。
月亮照进来,一片幽光,我都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好的月亮了,如今见到,又是这种局面。月光映在苇苇的脸上,但她没有抽泣,她的泪水无意识地流着。
那是一年多以前,在地铁上,苇苇说。苇苇要强,一直没放弃学英语,还说他们公司做外贸,将来一定有用。地铁上人很多,苇苇挤上去,拿出本英语小说看。刚好她旁边站着一个白人青年,见她看的是英语书,就主动搭讪。苇苇觉得是练口语的好机会,没拒绝,就聊上了。
地铁很快,一下就到了老街站。白人青年要下车了,非常绅士地和苇苇道了别,还给她一张名片,上面有他的电话和MSN。他告诉苇苇,如果学英语有困难,他可以帮她。
MSN我和苇苇以前都迷过,后来就厌了。那一段,为了公司找生意,我满世界跑,老不在家。苇苇学外语也算是打发时间。有一次,她想起了那个白人青年的名片,就重新用起MSN,没想到,居然联系上了,越聊越热络。
白人青年叫史蒂夫,新西兰人,背囊客,做假期外教的,据说还在越南、缅甸、泰国教过英语。他告诉苇苇,他们经常举行英语派对,有时间可以参加。接下来的事情我不想说了,反正有一回苇苇去了,玩得疯,喝醉了,可耻的事情就发生了。据苇苇说,等她醒来已晚,想大闹又怕我知道,只有忍了。
我了解苇苇,我相信她的话。我说,苇苇,我明白了,但你要知道我只是个普通男人,这事情我过不去,我爹我娘那儿也过不去,再说等孩子大了样子出来,我们怎么说?我想现在有两条路,一是把孩子送人,我们就对双方父母说孩子夭折了,一是我们离婚。
苇苇没有动,过了很久忽然抱住我说,不,我把孩子送人,送得远远的,只要你还要我,我不想离婚,我想跟你过一辈子。 接下来的几天很尴尬,我辞退了保姆,开始为孩子找个家,像做贼一样四处暗暗打听。最后还终于找到了,是一个客户介绍的,江西一对中年夫妇,独子死于矿难。他们约定一周后来领孩子。那一周,苇苇对孩子特别好,天天抱着,我看了心情复杂之极。
那对夫妇终于来了。一看就是两个憨厚人,他们见了孩子,男的想问什么,女的拐了他一下,男的就没吭。苇苇又到卧室里给孩子喂了一次奶,再搂出来递给那女的,还送给他们一包小衣物和一千块钱,信封装着。孩子已睡着了,小脸嫩得透亮。他们说,也不坐啦,要去赶火车。
两个人道了别就往外走,就在那时候,仿佛是冥冥中的安排,孩子忽然哇地一声哭了。苇苇本来已进了卧室,听到哭声,猛地就冲了出来,一把抢过孩子,二话不说直接奔回卧室,怦地一声关起了门。
是我抱着歉把江西夫妇支走的,那一千块钱算是他们的路费。他们很错愕,但也没多问。我回了屋,才感觉自己没出息,竟然有如释重负之感。
晚上六点,苇苇给我打电话,说她在华发北路那家东北饺子馆,要我过去。她说,你一定要来,我等你。